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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根魚刺

中國時報【葉端】

他們嚷嚷要離婚,幾乎從我記事開始。每次吵架到最後,媽媽總會冷冷哼上一句:「放你媽的狗屁。去找你的新疆初戀啊,臭味相投。」等到媽媽不在,父親便偷偷對我說:「你媽腦子有病。事情明明是這樣這樣的。」

那天早上我和媽媽吵了一架。她打電話過來,說父親到上海出差,幫我帶了冬天的羽絨被,要我去拿。我說現在是秋天,根本不需要羽絨被,而且我很忙。她不容質疑地說,你爸已經出門了。還沒掛電話,父親開會的位址已分明顯示在我手機上。

這對我和父親都是件尷尬的事。上完一天課程,我換了三趟地鐵,擠著下班的人流跨過大半個上海。父親還沒開完會,哼哼唧唧地捂著話筒,讓我去某家餐館等他。那是條狹長的巷子,兩邊都是燈紅酒綠的店面,似乎是有名的商業區。其實它並不算窄,只是四車道中的兩車道都停滿了車,另兩車道因找不到停車位而一格格慢慢地爬,喇叭此起彼伏地響。

餐館的名字叫「老滋味羊蠍子」,顧名思義,專賣羊肉火鍋。沒有包廂,沸騰騰一片喧嘩,裝修寒磣得只刷了幾面白牆。媽媽寧願去「知味觀」吃炸醬麵、在「新白鹿」吃糖醋排骨,也不會進這樣的館子。這是否是父親的主意?我想他沒有這樣的用心。他對吃喝全不在行,更別說在這小旮旯嚐腥了。

我在大廳兜了一圈,狼狽地躲過服務員的關照,在門邊站住,劃開手機,關上,劃開,關上。忽然有個人從裡面衝我抄手:「是葉老師的姑娘吧。」我詫異地點點頭。他引著我走到最裡面一桌,說:「我姓季,老葉剛剛打電話給我。吃晚飯沒?我們今天同學會,一起吧。」

我只想早點落跑,當然連連推辭。飯桌前已經坐了幾個人,後來我知道,是老班長沈伯伯、做生意的錢伯伯,裡面主位上坐著鄭伯伯。這次聚會名義上是為即將出國訪學的季叔叔送行,因此他帶來了他的一家──他的二婚妻子項阿姨,他們兩歲的孩子海娃,以及挨著我坐的項阿姨的初婚女兒阿黎。過了會兒,又來了位身材高身兆的女士,跟著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。從鄭伯伯開始,男士們紛紛起身打招呼:「媛媛來了,稀客稀客。」季叔叔介紹道:「這是程阿姨。他兒子張昊,比你大一屆。」

她穿著黑色緊身V領T恤,長髮自然地蜷曲在肩頭,只有兩縷編成細細的辮子,下面是束腰的黑色長裙,剪裁成波浪的下擺遮住半截小腿。張昊像他媽,高大俊秀的模樣。程阿姨問:「老葉還來不來?」

「他家姑娘都在這了,他能不來嗎。」

一些時刻就像接通暗語,頓時領悟某些從未見過的人在過往生命中的意義。呀,是她!荒謬的猜測也不證自明。程阿姨落座後,只在我和她之間留下一個小空檔,加了張椅。火鍋端上來,菜上齊了,各自拆了碗具,還沒動筷子。

「老葉最近在忙什麼,上次聚會他也沒來。」鄭伯伯敲敲桌子,懶洋洋地道。

「他說他在開會,還沒結束。」季土信貸彰化芳苑土信貸叔叔一一給每個人斟茶,一邊說。

「他一定沒升職,不然老早好溜了。」錢伯伯嘿嘿道,「我們要向鄭處看齊,身在官場,心不在官場。」

「心在官場也沒用,一塌糊塗。」鄭伯伯話音不大,倒十分清晰俐落,「那句話怎麼說來著,五十歲以後,除了同學會,就沒有正經事。所以我說多虧老季張羅,上海人太少,你們杭州的又不來,沒意思。他們北京的同學會,一搞幾十人,多熱鬧。」

「噯,鄭處畢竟是鄭處,坐著數錢,無為而治。」錢伯伯肥胖的胳膊打著顫伸起來,「咱放寬點要求,六十歲以後,我們都退休了。到時候我們叫週週聚,誰不來,誰不是好同學。」

飯桌上一陣哄笑,無滋味地,搖晃著腦袋,像是顆顆等著發芽的土豆。火鍋燒熟了,冒著油膩的氣泡。海娃不安分地站在座椅上跳跳,四面亂噴口水,阿黎嫌惡地擦擦手背,項阿姨投來一記警告的眼神。家庭中一個永恆的定律是,媽媽永遠比女兒聰明。然而夫妻制衡的要義是,妻子儘管聰明,丈夫儘管裝傻。一個人就算再聰明,對一個總是裝傻的人一點辦法也沒有。但是一個人如果善於裝傻,他就再也不能顯得很聰明了。肉香醞釀味覺,肚腸偷偷蠕動。父親老老實實扛著羽絨被走進來,一米長的收納袋,像農民工扛著被褥,圓光光的腦袋冒著汗。

「不好意思,我來遲了。」

錢伯伯塞給他一杯酒,抱著看戲法的心情瞅他。父親認罰地喝下,半杯酒下肚,臉已經開始脹紅,像新剝的豬皮。錢伯伯又遞給他一包菸。季叔叔道:「老葉不抽菸的。」父親伸出兩根手指,做出兔耳朵的可愛姿勢:「還是叫我小葉就好。」說著接過一根,慢慢地抽抽完。

「孩子在呢,給你個面子。」錢伯伯揶揄道。

「咳,要不是做搬運工,平常到上海都見不到她。」父親踢踢別腿的袋子,沒有看我,「兩個女的都難伺候,想想還是老同學樂活。」



「這個月他已經去了三趟上海了。」媽媽的聲音幽幽地說。

「我看見他給她發了兩張照片。」媽媽得意而鄙夷地說,「可是人家根本不理他。」

「不要老拿這些事煩我。」我在心裡翻著白眼,「那是你們的事,橫豎他翻不出你手掌心。」儘管如此,我還是不得不聽她嘮叨下去。臨到假期結束,我手機沒裝軟體,借父親的手機買火車票,看見幾條沒有後文的短信,也沒有署名。我走到廚房,悄悄拍下來。存在同一相冊的,有從書房台式電腦拍下的隱藏檔,還有書櫃最深處的賓館小卡片。媽媽,我都給你留著呢。

他們嚷嚷要離婚,幾乎從我記事開始。每次吵架到最後,媽媽總會冷冷哼上一句:「放你媽的狗屁。去找你的新疆初戀啊,臭味相投。」等到媽媽不在,父親便偷偷對我說:「你媽腦子有病。事情明明是這樣這樣的。」「你爸死沒良心。」媽媽反過來占據有利地形,對我哭訴,「他就會說我的壞話,事情明明是那樣那樣的。」

「那你們離婚啊。」我說。

「憑什麼。」他們這時倒心有靈犀了。

「喂,我不抽菸不喝酒不亂搞,夠對得起她了。」他的神氣分明這麼說。

「要不是他騙我結婚,你以為我喜歡跟他過不。」她輕蔑地反擊。

我等了很久,直到高中寄宿從家裡逃出來,才明白他們是不會離婚了。那些尊尊重重恩恩愛愛的夫妻們崩了,媽媽還是沒拿出他出軌的證據來。

真無聊。

腹誹著啃了兩塊羊蠍子,很鮮,但是塞牙。塞牙的東西只適合吃獨食,端在場面上,總顯得有些膈應。一向牙口好的父親只動了幾筷,然後悶頭喝茶。

「你怎麼啦。」程阿姨高難度地夾起骨頭,牙齒從骨縫裡咬進去,剔乾淨。

「中午吃飯的時候卡了根魚刺,還沒吞下去。」父親說著吸了口痰,向服務員問道,「有沒有醋,麻煩倒一碟。」

「吃醋沒用。小刺的話飯一帶就進去了,大刺沒法軟化,越用力越卡得深。我有個親戚就是吃魚的時候被刺卡住,當時沒在意,結果劃破喉嚨,又劃破胃壁,到最後胃穿孔花了幾十萬,還沒救回來。」

父親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:「人就沒啦?」

「沒了。」程阿姨一板一眼地說,「所以你一定要注意,別吃東西了,待會兒直接上醫院。」

那一碟醋於是放在我面前,他喝了一半,剩下的我蘸涼菜吃。幾位老同學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,鄭伯伯首先感慨道:「人上了年紀,一不小心就垮了。前年切了半個胃,還好發現得早,癌細胞沒有轉移。說不定十年二十年以後我們聚會,病的病,痛的痛,只能一起喝粥了。」

「大胖」錢伯伯開始說起自己的高血壓,有段時間業務忙多喝了點酒,胃痛到不行,腦袋裡幾個禮拜都是嗡嗡嗡嗡的。父親是「二胖」,年年體檢都有一堆毛病,媽媽建議他不要開車上班,明明走路只要半小時,他卻不肯。在座六位老同學,四位家裡有老人過世,一位母親患糖尿病,因為忌口,飯菜也食之無味。眾人感慨一番,父親望著程阿姨道:「只有你,還是從前的模樣。」

自從三年前與丈夫離婚,程阿姨從美國回到中國。她在新疆老家待不下去,便在上海謀了份時尚雜誌編輯的職務。聽到這番讚美,她笑了笑,用溼巾擦拭被辣得有些紅腫的嘴唇,眸光流轉:「兒子都這麼大了,哪能沒變。」

父親凝視著她,帶一種渴慕又傷感的氣氛,當他低下頭調整杯盤的位置,在他眼中燃燒著愛情的火焰。



包心魚丸、撒尿牛丸、鴨血、油豆腐、苕粉、土豆、娃娃菜一盤盤下鍋,父親忍不住吃了幾口,又後怕地摸摸喉嚨,那根刺頑固地卡在中央,不為所動。

「什麼時候到杭州來玩?請你去樓外樓吃飯。」父親替程阿姨舀了一勺米飯,她不太想吃的樣子,但還是稱謝接過,「記得以前我有薪轉3個月哪家小額信貸比較好過車貸條件我還騎車載你到什剎海,你不是很喜歡山山水水嗎?蘇堤過去就是孤山,雖然梅花謝了,但是再適合我們這個年紀的人散步不過,金黃的老銀杏……」

這些說辭我無數次地聽到媽媽講過,他的複述雖有些笨拙,大抵不差。只是我們每次經過樓外樓,都只是站在外邊朝上面望一眼,我們一致認為在那裡吃飯太不合算。

「你住在西湖邊?」程阿姨隨口問道。

「開高速過去一個多小時。」父親憨笑著說,「不過我家倒是離錢塘江很近,環境也是挺好的,算是江景房呢,社區裡有假山。哈哈。哈哈。」

「不錯啊。」程阿姨說。

「什麼時候?」

「等有空吧。」

中年人的再結合,說容易也容易,說不容易也不容易。季叔叔剛到上海時,妻子因女兒高考,不願意貿然跨省插班,兩人一直處在分居狀態。當時項阿姨在圖書館做管理員,她實在不算漂亮,也沒讀過什麼書,只是每次他禮拜三下課後到借書室查外文資料,都是她來掃碼消磁,一來二去,竟勾搭上了。季叔叔立馬離了婚,項阿姨也辭掉工作,專心做家庭主婦,裡外周到,不久便生了兒子,其樂融融。這婚結得合算,但是對早先處在同等層面的男女來說,女的踮著腳尖往上蹦,運氣好的一蹦就上了十層樓,男的只能一點一點往上爬,爬到她上面,自然可以悠游自在地再續前緣,爬到她下面,只能眼睜睜看著被踹走。

(上)


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根魚刺-215006537.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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